
凱瑟琳·德魯-貝克爾對英國藻類的研究幫助挽救了日本的海苔產業。

每年4月14日,日本的海苔農民們都會前往宇土市慶祝“海之母”節。他們在一個俯瞰有著大量海藻農場的廣袤肥沃的有明海的紀念碑前集合。海之母并不是神話或記憶中的天神,而是一位來自曼徹斯特的無償植物學家。盡管她生活在世界的另一端,凱瑟琳·德魯-貝克爾在挽救日本價值數十億美元的海苔產業中扮演了舉足輕重的角色。
海苔,日語中對紅藻類植物Porphyra的稱呼,廣泛用于壽司中。那些閃閃發亮、褶皺的加工過的Porphyra薄片就是包裹壽司卷和托住飯團的材料。根據《黏液:藻類如何創造我們、害我們并可能拯救我們的未來》一書的作者露絲·卡辛格的說法,Porphyra一直是日本飲食中的主食。早在公元前7世紀,人們就將包括Porphyra在內的海藻獻給神社,希望神明保護這一重要的食物來源。公元8世紀,漁民用海藻繳納稅款給天皇。
直到大約1600年,日本的村民們還是通過從潮間帶的巖石和水潭中采集海藻來獲得海苔。然而,在17世紀初,德川家康將意外推動商業化生產的過程啟動。德川家康要求每天將新鮮的魚類送到他的江戶宮殿,這促使漁民們在東京灣建造竹制魚圈,這些魚圈成了Porphyra的完美繁殖地。當漁民們發現藻類在竹籬笆上生長得很好時,他們開始通過在潮水中插入小樹枝來建造商業化的海藻養殖場,從木頭上收獲生長的海藻。

日本的村民會使用傳統的造紙技術來制作Porphyra。
這種紫菜的大規模生產降低了價格,使得更多人能夠食用這種藻類。村民們開始依賴紫菜作為他們的收入來源,并將其作為冬季的主要食品來源。直到18世紀,受傳統日本造紙技術的啟發,廚師們才開始將紫菜切碎并用架子晾干,最終制成我們今天所知道的紫菜片。
盡管有了這些發展,紫菜依然有一個外號:“賭徒的草”。年復一年,盡管漁民們竭盡全力去培養紫菜,但從未有過保證能豐收的年份。大多數年份,紫菜總是如期出現在適合采摘的海藻床中。但有些命運多舛的年份,紫菜卻不見蹤影,迫使漁民們度過艱難饑餓的冬季。
1948年,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后不久,紫菜消失了。一系列猛烈的臺風,再加上污染和工業化的影響,摧毀了沿海地區。與以往那些運氣不佳的年份不同,這次紫菜沒有在次年恢復。時機極其糟糕,正如Kassinger所寫,當時350萬平民和日本軍人回到了一個被戰爭摧殘的國家。這個國家急需所有能生產的食物。日本的漁船隊受到了美國炸彈的重創,成千上萬的漁民剛剛失去了唯一的收入來源。

1960年代,日本三重縣的海苔農場。
但復興日本海苔所需的研究早在20年前就開始了,地點遠在英國曼徹斯特,當時凱瑟琳·德魯-貝克被解雇。她曾是曼徹斯特大學的藻類植物學講師,但大學不雇傭已婚女性。因此,德魯-貝克在1928年結婚后被解雇,盡管大學讓她以無薪研究員的身份繼續留在學校。
她的執著在于那些泥濘、粘滑的海藻。
當時,植物學是少數被認為適合女性從事的科學之一。“植物學是女性的安全學科,”卡辛格說,“它不涉及數學或解剖。”作為一名藻類植物學家,德魯-貝克研究通過孢子繁殖的植物,如蕨類。“蕨類植物對女性來說是個好選擇,因為它們沒有花,因此看起來不涉及性,”卡辛格說。
但德魯-貝克并不對蕨類植物,或任何人們能在陸地上找到的植物感興趣。相反,她癡迷于那些生活在海底的泥濘、粘滑的海藻。她的朋友和同事們只是稱她為“德魯”,她機智幽默,對待所有工作都充滿了驚人的嚴謹和熱情。兩位藻類學家記得1923年夏天的一次學校旅行,德魯-貝克在大圣伯納爾山口找到一個紅色的池塘,池塘里充滿了單細胞紅藻。她立刻把那個粉紅色的液體裝進了她的熱水瓶。

凱瑟琳·德魯-貝克和她的顯微鏡并肩而立。
到1940年代,德魯-貝克已經將她的職業生涯完全獻給了紅藻,特別是威爾士海帶,這是一種冷水海藻,在英國被稱為 laver。威爾士海帶,或稱laver,是與日本海帶nori相關的一個物種。德魯-貝克想要解開這個海帶奇特生命周期的謎團,因為漁民只在野外采集這種海藻。為了收集孢子,德魯-貝克在她的實驗室中建立了一個潮汐水槽來培養威爾士海帶。出于好奇,她將一些牡蠣殼放入水槽底部。不久后,海帶確實開始產生孢子,但奇怪的是,所有牡蠣殼上都出現了粉紅色的污泥。
雖然德魯-貝克最初擔心她的實驗被污染了,但她很快就辨認出這些粉紅色物質其實是當時已知的Conchocelis rosea物種。在她的實驗中,Conchocelis總是在夏季出現,而威爾士海帶則是在冬季出現。德魯-貝克很快意識到這兩種物種實際上是同一種生物。

Porphyra的粉紅色的小型Conchocelis階段
德魯-貝克發布了她的發現,在1949年《Nature》雜志上。她在論文中解釋,C. rosea實際上是Porphyra的幼年孢子體階段。每年春天,成人藻類的孢子并不會消失,而是沉入海底,棲息在牡蠣和貽貝等雙殼類動物的殼內,并很快變成粉紅色的污泥,或者說是C. rosea。然后,這些粉紅色的污泥產生自己的孢子,這些孢子又沉積在竹竿和漁網等物體上,長成熟悉的、可收獲的Porphyra。雖然這種藻類的雙重生命周期看似復雜,但C. rosea階段實際上能保護幼年藻類,使其棲息在海底的殼內,免受激烈的海浪或熱浪的侵襲。德魯-貝克并不知道她的發現會帶來國際性的影響,仍繼續從事藻類學研究。

20世紀60年代在柯克庫布賴特的一個威爾士拉弗農場。
幸運的是,日本的一位海洋生物學家名叫Segawa Sokichi在看到1949年《Nature》上的這一期時,對德魯-貝克的發現感到震驚。他意識到,日本的Porphyra可能也有類似的生命周期。在戰爭期間,美軍曾在日本沿海投下成千上萬的水雷,摧毀了海底的雙殼類生物,從而剝奪了年輕的Porphyra孢子體的棲息地,正如Kassinger所寫。Segawa很快與其他日本海洋生物學家合作,在陸地上復制了Porphyra野生棲息地的版本,這為工業化生產nori(海苔)奠定了基礎。曾被稱為“賭徒的草”的海苔,從此變成了保證成功的產業,年復一年。
隨著他們的作物恢復,紫菜漁民們籌集足夠的資金,為他們的海藻救星建造了一座雕像。然而,在1957年,德魯-貝克在55歲時早逝,未能親自前往與雕刻師會面。她甚至從未見過日本。“她是第一個弄清楚這種海藻如何運作的人,”Kassinger說。“沒有她的貢獻,人們可能已經死了。”
漁民們仍然決定紀念這位植物學家,于是他們為Drew-Baker建造了一座紀念碑。根據海洋生物學家Colin Nash在《水產養殖的歷史》中的記載,這座紀念碑于1963年4月14日在日本宇土市的住吉春登神社揭幕。他們將Drew-Baker的科學論文以及她從曼徹斯特大學畢業時穿的學位服埋在了紀念碑下。在揭幕儀式上,當地的漁民們為紀念碑獻上了禮物,包括小花瓶和一根沉重的大根。自那時以來,每年紫菜農都會將當年的紫菜收獲放置在紀念碑旁。